六祖坛经

《六祖坛经》,佛教禅宗典籍。亦称《坛经》、《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全称《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禅宗六祖惠能说,弟子法海集录。《释门正统》卷八《义天传》有“大辽皇帝诏有司令义学沙门诠晓等再定经录,世所谓《六祖坛经》、《宝林传》等..[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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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坛经所启示的自我教育

人性中之自我追寻

  “人性” 一词所涵盖的意义,相当广泛而复杂,很难以简单的语词,概括得清楚的。人生之始,便带来了与生俱来的条件;这些条件,包括生理的物质成分,也包括了生命的心灵成分。然人之所以为人,还要看他在人生的历程上,当到达了自觉的阶段,能否了解自性与需要,能否了解自己的潜力与所限,能否了解自己与他人的关系,然后才可望不断地去充实、去发挥,向时空的彼岸勇猛前进,以寻求自己更高理想的实现。所以个体在其生命历程上,受到物质的、性灵的、社会的、理念的种种复杂因素的影响,方能完成自己的天性。这样说来,人性的本质,虽然复杂,主要的仍是以自我为中心。

  这里所说的自我,乃是指原始的、最初的本性,相当于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依德所说人格结构的“本我”这一部分。因为它是原始的本性,当其发性时,常是不自觉的;它既未受爱欲的驱使而成为情绪的激动,亦未受意念的支配而成为意志的秉持;更未经思维的反省而成为理智的抉择。它在本质上,原来就是如此的。我们探究人性,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从这心意初动之时去穷其理,才能得到自性的本然。因为自性是生命的核心,人的一切情绪、意念、理智,都是从这个核心所投射出来的种种现象;而这些现象都是经过自我的省祭,是自觉性的存在,却不是最原始的。

  对于自我本性的体认,古今中外的哲学家和伦理家们;都想追寻此一根源,且提出其不同的观点与学说,这对于人性的研究,是很有帮助的。大致说:西方哲人的探讨态度比较重于分析,中国哲人的探讨态度比较重于综合。分析的好处,在于具体而精微,其缺点却容易流于儡狭;综合的好处,在于会通而圆融,其缺点则易流于虚玄。这两种探讨态度,各有得失,倘能取长补短,相辅相威,一方面探发其精微,一方面顾及其完整,则对自我本性,当可获致广大而精微的理解。

  中外哲学家对自我本性的体认,不论采取分析的或综合的,二者都具有相同的目标,那就是教人探本穷源,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所以希腊古哲教人先要“认识你自己”,理性主义者笛卡儿说过“我思,故我在”,这都是教人返归自己的隽语。我国“中庸”篇一开始便说“天命之谓性”,以及孟子教人要“尽心、尽性”,其主旨亦在揭示人性的本源,使人了解自己心性的本源之后,顺流而下,再求充实自己,提升自己,创造自己,那就很自然、很合理的作为了。

  然而世人很少能够了解自己,更很少能够掌握自己。有些人喜欢顺从别人,仰人鼻息,随遇而安,对人对事,唯唯诺诺,不敢表露自己的一点爱恶之感。有些人虽能勤勉工作,也能奋力上进,可是他为何要献身于此?是不是真的为了自己的兴趣?恐怕连他自己也懵然不知。更糟的是,自己内心没有统御能力,只受外界引诱,忽东忽西,可左可右,全无定见,随而欲念滋长,行为放荡,其结果使自己堕落于罪恶的深渊里·现代人的生活似乎愈来愈不安,心身愈来愈旁徨了,他们对于爱与恨、真与假、正义与邪恶、自由与奴役,似乎已失去坚定的选择,行为便失去主串了。今日社会秩序之紊乱,盖恶惑之薄弱,凶杀案件之层出不穷,处处显露出人性之暴戾,致使那些对道德行为稍为敏感的人,不禁要摇头叹息,对未来世界的远景,深感困惑了。

  然而,我们认为对于世界的远景,不必抱持过份的悲观。时下这一混乱的局面,仅是少数无智者无明者一时的作为,迟早是可以清厘的;人间的罪恶,是可以慢慢消除的,只要人类找到了真正的自我,人类便得救了;只要世界上理智之光不熄灭,世界便得救了。败德的人,仅占极少数;而良善的人,到处都可见到。因此,我们不必悲观。

坛经启示白性的本意

  凡读过六租坛经的人,大都知道:全部坛经里所反覆讲述的,不外教人对自性的体认与提升。二切万法,不离自性。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六祖慧能这一套论旨,跟我国其他的佛学经典,是有很大差别的。凡读过坛经的人,不免要感到许多疑问:为何六租要特别强调自性?自性的提示,跟中国的人文思想有何关系?这对中国的佛教思想又发生如何影响?今后的自我教育应该有何合理的取向?凡此种种问题,对坛经有兴趣的人,都希望获得解答的。

  首先,从中国佛学思想的演进说起。佛教自东汉明帝传入中国,到了唐代贞观年问,已历四百余年。初期的中国佛教,为了奠定教基,宣化教义,僧众们多在翻译经典,探研经文下工夫;或建立寺院,厘订规律以奠定基础。这样一来,佛学的研求,只拘泥经文,讲解佛典,在人心的外面兜圈子,却忽略人们一颗活生生的心。这当然不算是探研佛理的理想做法。

  六祖慧能虽不识字,亦未受过正规的佛学教育,但这样反而使他能够保持一颗清净心,一颗具足的心,说出他坦诚的话来。吴经熊先生曾说:“坛经并不是一本绞脑汁的学究之作,而是出自于一位真人的肺腑之言。其中一字一句,都像活泉中所喷出的泉水一样,凡是尝过的人,都会立刻感觉到它的清新入骨,都会衷心的体验到它是从佛性中流出的。只有佛才能认识佛,也只有佛才能知道自己心中有佛性,知道一切众生心中都有佛性。”

  吴先生这一段话,真的能够把慧能为何要说坛经的本意说了出来。坛经,并不是根据那一部佛典的内容来讲解的,也不是继承佛门那一宗派的学说,它完全将个人对佛理的感悟直陈出来,同时也唤起人们要能自悟。人要能自悟,完全靠自己内心的体验。须知外在的东西,只是自我的一种反应;外在的教理,亦只是自性的一种回响。不执着这种反应和回响,自我才能超越,自我才能永恒。

  六祖慧能这种体认人性的说法,很符合达摩初租“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原意,且更能把禅学的精义发挥尽致。本来,在东晋时有位高僧竺道生亦存有此种思想,它可说是中国早期的禅学思想家。竺道生在佛学上有两大创见;一是认为阐提也有佛性(闸提者,是断善根,难成佛的人),一是顿悟成佛。他认阐提也有佛性,那是肯定人性的尊严,人人都可以成佛,这与“人人都可为尧舜”的说法是同义的。顿悟的意思,即认定“义由心起,法由心生”,倘能够当下体认,即可获得真切的义解。故佛理不用向外在的文字去寻求,而是从心中生起。此即是将佛所说的,和我心中所感受的,不分内外,融会为一,悟到了这种境界,佛即是我,我即是佛,所谓见性成佛,当下即是。竺道生这种顿悟说,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禅学思想。惟因当时,老庄思想正风靡了士大夫阶级,竺道生所倡导的顿悟说,却未能与当时的老庄思想相抗衡,且竺道生之后,很少有人论及于此,所以他的影响力并不算大。

  慧能在佛学思想上可说是一位天才,他能把握重点,融合儒道,直透本心。我们从坛经中可以看出他的思想体系内,含有浓厚的儒家思想,也含有浓厚的老庄思想。而他对佛法最重要的,便是自性的发现与寅贱。禅学中所谓戏、定、慧,不过是实践自性的一种手段而已。依慧能的看法,人类的性灵是从自性的智慧源泉涌现出来,并无一定的阶段可分。一切都靠自觉以反照自己。人在自觉之后,性灵自然超越,不落窿俗,唯有这样,自己才能开发智慧的源泉,人生才可享受到自由和平静。

  所以六租慧能的坛经,是扭转中国佛学思想的一部经典,它不仅接受印度的佛学思想,并且根据中国的文化背景,将它融化为已有,使它成为中国化的禅学思想。因此我们可以说六租是一位禅学的创造者,也是本位文化的守成者,其影响是深远的。自此以后,印度出世的无我的佛学,经过六祖一番整理及倡导后,便转为人世的自我的佛学思想了。

六祖自性说探源

  前面说过坛经的内容,隐含有浓厚的儒家思想及老庄思想,这是必然的事。世上任何重大的学术思想的产生,皆有其历史背景与时代需要,绝不是偶然的。禅宗思想,新奇突出,活泼流畅,它的产生,自有其渊源。

  六祖慧能对于自性的体认,我们可以看到他从五祖弘忍那边,得到直接的启悟。坛经中有好几处,曾提过这件事。

  “祖(五祖弘忍) 一日唤诸门人总来。吾向汝说,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幅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 (行由品第一)

  五福弘忍又对神秀说:“汝作此伪,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末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加,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加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行由晶第一)

  五祖弘忍对其门人讲述自性之重要,勉励门人须从自性觅取智慧。五租既在对谈中,屡述此点,想必能触发六祖的感悟,作无上的追求也。我们又知道:禅宗教人省悟的方法,常说到“平常心”。“平常心”的意思,是要你抛弃附着于思想上的一切权威性、习染性,只用一颗单纯的“平常心”去体验、去领悟,那就必能触及事理奥妙的地方,这就是禅宗所常说的“当下即是”的意思。所以禅宗大师的作为,常要背离传统,他们不认佛祖,烧掉佛经,一心要解脱外境的种种限制,让自己逍遥自在,遨翔于自由天地中,觅取自己的本来面目,保存原始的一点正气。

  这样一来,禅宗的修持方法,岂不是与老子的“守静复归”,庄子的“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同出一辙么?禅宗这样看重自性,岂不是与中庸的“天命之谓性”,孟子的“万物皆备于我”的说法相同么?有人说,禅宗的语言,可以适用于儒家、道家之处,实在不少;更有人认为禅宗的思想,最具备有调和儒与道的思想,故主张以禅为中介,来融合儒道二家的学说。盖道家所重的在天地自然,儒家所重的在人伦社会,因此儒、道对抗的问题,实是天地境界与人生境界的问题。禅宗重自然亦重心性,故冲淡了佛学的宗教精神,挽回到平常的人生方面来,实有融和儒、道对抗的作用。宋明理学家乃吸纳融化禅学上对于心性研析的一切意见与成就,收为己用,使儒学方有另一番新生命新气象的呈现。

  宋明新儒学家若周、张、二程、朱、陆、王等,皆读过佛典,且对佛学各有主张。理学家们虽然排佛,但此乃表面上的意见,实质上仍潜存有禅学的意识,却不敢明白地吐露出来。如二程往礼周濂溪,周即命参“孔子颜回所乐为何事?”程子授学,半日读书,半日静坐,常令门人观察二甘、怒、哀、乐未发之前的气象。”这岂不是寻求心学上的动机么?因通常人的心,多被情欲所遮蔽,不容易了解心的真象,禅学家要人们能明心见性,教人从这心意初动之际去省察,就能了解自己的本来面目。宋明理学家们从禅宗学到这一套工夫,那是不容讳言的。

  宋明的心学家更带有禅宗的色彩,为史学家所共认的事实,是不用辩析的。陆象山讲“心即理”,此即是说:心与理,是本然契合,不待外求的,故说“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或问:“先生之学,亦有所受乎?”答曰:“因读孟子而自得于心也。”孟子屡言尽心、尽性,而象山能够自得于心,这与六租自性之闸扬,还有什么差别呢?所以象山说:“诚者自诚也,而道自道也,圣贤道一个自字煞好。”这真是简明直截的话头,发人深省!

  至于王阳明的致良知之说,系就陆象山之主张而加以充分发挥的。“良知”是人本性中所固有的,这即是说,良知是先天的,非后天的,人人具有良知,不假外求,心邮是理,表明道心即天理,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只要把自己的良知充分发挥出来,则天人合一,群己合一,心境宁静,万事可成。倘能深究陆明致良知之说,当知道它与六祖的坛经有密切关系。

今日自我教育之取向

  由六租在坛经中教人对自性的体认与提升,使我们很容易联想到自我教育的取向。西欧自从十八世纪中叶,法国教育思想家卢梭在其名著“爱弥儿”一书中,提出其有关儿童教育若干精辟的意见影响颇大。卢梭认为教育的主要功能,应在启发儿童的天赋能力,发展每个儿童的个性,以及养成儿童在各个社会璟境中,使个人立身处世能够保持其有理性的人。卢梭的“爱弥儿”出版后,曾激起欧洲教育界的广泛热狂,因为“爱弥儿”提出了一个新的教育理想,亦即提出了对于人性教育的新取向。自此以后,一切教育的理想与方法,莫不在谋求个性的自由发展,人性的自我实现。

  站在人性教育的立场,来看六祖对于自性的启示,实含有此种自我教育的企求。自性,虽是与生俱来的,但它仍有待后天的陶冶,方能使人格臻于完美。现代哲人曾经说过:“自我,永远隐藏在深处,须以大声地呼唤,方能使他走出来。”生命总是被遮掩和隐藏的,即使你的大我,亦复如是。” (注二)自我既是不容易被发现、被完成的,因此,每一个人的自我教育,须有一定的取向。

  先言尊重德性 每一个人各有不同的德性,有的人敏于思,有的人勤于事;有的人喜爱动,有的人却爱静;有的人对事抱乐观,有的人对事表悲观;有的人性格沉潜,有的人行动躁急,这都是不同品性的表现。对于这不同的品性,在教育上应获得相当的尊重,且须有适当的发展,绝不能以外在的权威去征服或压抑的。中国古哲有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话虽如此说法,但试问我们今日的大学教育,有那一门是讲“明明德”的?今日的学校教育,都足以知识为中心,以技术为中心,并无“明明德”的学问。德性既不被重视,自性当然迷失了。有人说:这个时代的人,对其自身的问题最感迷僩了。人们对于自然的、物质的知识,可能了解得很多、很透彻,但对于自身德性的取向,却越来越糊涂了。其实,自我德性的培养,从自身做起,是最可靠的办法。比如人们说:“敬人者,人恒敬之。”假定我敬重人家,人家并不怎样敬重我,我自问待人之道并无亏损,不讲理的乃是被我所尊敬的人,这适足以证明我确有可尊之处。我这对自己;深厚德性之认定,是不待求而自得,非他人所能给予,亦非他人所能损害的。能作如反省,我的心便自安了。

  次言协和群己 因为“我”是“人”,“我”就要真正地成为一个人;同时我还要真正地把“他人”当作“人”看。听谓“自我”,并不是意味着“唯我主义”,并不是要跟外在世界完全隔绝的。依照儒家的教义,人是没有孤离的成德,因为仁义的德性,是不能单独存在于个人身上的。“仁体” 一定与外界感通,向外放射的;“义行”是对外负责任,与人休戚相关的。过去的存在主义者对自性的意义,误解颇深,他们嫉恶人群对个人的压力,因而标榜自我,一意孤行,玩世不恭,放荡形骸,走向窝蚀生命之绝路,其作为便成为人性的自我否定。然话说回来,在现实生活中,因每个人隐藏了自己的本性,对外境常摆出另一个“我”的形相来,逢人作揖、扮笑脸、说好话,一举一动,好像在演戏般,这滋味也不是好受的。D·李丝曼在“寂寞的群众”一书中指出现代人受着一种无形的雷达所操纵,雷达所传递的影像,便人别人镜子里所反映出来的“我”的幻影,而不是真实的“我”自己。卡缪所著“陌生人”一书中的男主角,混混沌沌过了一辈子,到后来连自己也是自己的陌生人了。这确是现代人的苦闷。教育要发挥力量,就在沟通群已,协和内外,培养完整的人格,不使有人格分裂的现象发生。王阳明说:“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内外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这些话,也是自我教育者所应深切反省的。

  再言智慧实践,智慧的启发与增进,是教育的主体,然各人智慧的发展,有高低不同的层次,有多种不同的性向。大体别之:有一般人的智慧与天才型的智慧。一般人的智慧乃分散表现于生活的各方面,此如优越的记忆力、知觉力、思考力,此种各种能力,恒随境遇而转变,未能集中于某一特殊的对象上。此种智慧之表现与实践,常依各人之气质及外在条件之限度。天才型之智慧,则能专注某一特殊的对象上,对其他方面之知识皆废弃不用。例如一数学天才者,他只专注数学方面,至其人事社会的常识,则表现得非常幼稚。凡此两种智慧之实践,仍须以自我作主。其最基本的推动力量,总在于自己的诚意。诚意充足,自己的整个生命,向上跃升,一切都是真实存在,到时便觉得我与天地同体。诚意不足的人,自身为习气所束缚,生活空虚,生命凋萎,觉得自己的智慧在逐渐衰退。故智慧的实践,不能没有自己诚意的支持,此即“唯天下至诚能尽其性”之谓也。

  我将六祖坛经所启示的自性,用来解说自我教育的取向,似乎太单纯、太表面化了,恐怕尚未能尽量表达出其中的奥义。今日,我们生存于骚动的世界中,一切都在变动,教育也在不断演变。然世界虽在骚动,人心虽在旁徨,我们不只不能失掉自性,而且更要去充实它、提升它,让你的生命发射无限的光辉。

  摘自《海潮音》第67卷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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