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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禅宗的教学方法、劳动精神中看出宗师们的风格

  印度佛教传来中国,经过一千一百多年的历史,到禅宗六祖慧能(638-713)时代,也是中国佛教最盛时期,各宗派都已成立;自达摩到慧能,经过二百五十年的传播,禅宗作为一宗的体系也基本完成。禅宗以般若思想为中心,撷取楞伽、法华、涅盘、净名诸大乘经典的精髓,融合老庄的浪漫思想,提炼成简单明白教学的理论,标出单刀直入明心见性的宗旨。它是没有义学繁杂的教相,没有律学细节的戒条,更没有密部那种众多的仪轨,思想极其自由,行动极其洒脱,虽是佛教中的一宗,却不受佛教形式的束缚。它自己构成一种独往独来的风格。

  佛教哲学的基本理论在缘起,在实践伦理方面是革凡成圣,以证悟菩提涅盘为目的。教家虽说佛与凡夫在缘起性空之理上是平等,但在烦恼菩提之间则有条界线。禅宗则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肯定了人本来是佛,所谓即心即佛,人与佛之分是妄见,佛本现成无须用求。所谓“不用求真,唯须息见”,是禅宗教学上的基本理论。百丈的“但离妄缘,即如如佛”,黄檗更肯定“佛只是人,人只是佛”,是禅家的口头语句;南泉的“平常心是道”更显出禅宗用语上的特点。就是这样,把人从自卑的心情中解放出来,树立起独立自主的人格,人即是佛。

  南宗顿悟,只在真正见解,从认识论上着手,悟后还须从实际生活中去锻炼和体验自己工夫。黄檗说的“语默动静,一切色声,尽是佛事”;临济称之为“随处作主,立处皆真”;就是把禅的最高原则运用到一切日常生活中来,在禅家眼里,无处不是活生生的禅。禅家到此,肯定了自己是佛,是和十方诸佛同一鼻孔出气,稍有自卑,便成担枷带锁汉,无绳自缚人。

  临济(-867)受黄檗心法,是百丈徒孙,他就是个充分具有这样气概的人。他在教导学人时,再三地激励学人“切要求取真正见解,向天下横行!”真正见解,并不是别的,只认取自心本来是佛,所谓“祖师西来,直指一切人全体是佛“(黄檗语)。既然一切人全体是佛,佛法便是极平常的事,更没有会被什么黏缚住,所以称”佛是自由人”。“你欲识得佛祖么?只你面前听法的是”。禅家教人,就是这样亲切,单刀直入,一切教条到这里都没有用处了。临济在教学中,经常用有的激励人心的话来激励学人,如说:“大丈夫儿,今日方知本来无事!”“欲得如法,直须是大丈夫儿始得,若萎萎随随地,则不得也!”临济教导学人“不取佛,不取菩萨罗汉,不取三界殊胜,只是认取自己”。他叙说自己是:“回然独脱,不与物拘,乾坤倒复,我更不疑!”并教导学人说:“自达摩大师从西土来,只是觅个不受人惑的人!”禅家教学的方法,鼓励人的自信心,要从一般宗教徒的卑怯心情中来解放自己,直把古代佛祖也不放在眼里,认佛祖不过是个“传语人”。这是禅宗教导人第一着眼处,是参禅人的真正见解处,不受人惑处。

  禅家宗教为了锻炼和考验学人这种不受人惑的见解,在平常实际生活中运用了种种的方法,自马祖以下,产生了所谓禅机或公案的问答,用棒用喝,毁佛毁祖,无所不用其极。等到学人确实达到这种见地时,才得师家许可,与以印证,即所谓以心传心,心心相印,全都就共同见地说。就是在得到师家印证的场面,也是大异寻常。从前黄檗(-856)在百丈(749-816)座下受教,有一天,百丈自叙地过去被马祖(707-786)一喝,直得三日耳聋,黄檗听了不觉吐舌。百丈便印证了黄檗悟得马祖一喝的心法,对黄檗说:“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方堪传授;子甚有超师之见。”后来黄檗弟子临济,在大愚处悟得黄檗心法时,便说“原来黄檗佛法无多子(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意思)”。这都说明弟子要有超师之见,才得师家许可;不仅如此罢了,黄檗在百丈座下,临济在黄檗座下,受到师家教验时,常用拳掌痛揍他们的老师,受揍的老师以呵呵大笑来称许自己的弟子。师家与弟子之间,为了考验见地(即是否有共同的真正见解),完全脱略形迹。这种别开生面大胆的教学方法,在佛教中除禅宗外是没有的。

  作为一个明眼的禅宗师家,生怕学人不敢承当自己与佛祖无别,生怕学人去觅古人的足迹,迷入古人的歧路,于是产生了呵佛骂祖的作风,其中以临济和临济同时的德山(782-865)两人最为突出。临济说“菩提涅盘是系驴橛”,要“坐断佛头”,指义学法师是把粪块向口里含过吐与别人吃;德山骂佛为“老胡”,说佛“经三大阿僧祗劫,即今何在?八十年后死去,与尔何别”?骂达摩为“老臊胡”,贬经典为“拭疮痍纸”。

  在禅宗来看,这也是一种教学的方法。临济自说是:“夫大善知识,始敢毁佛毁祖,是非天下,排斥三藏教,骂辱诸小儿,向逆顺中觅人。”觅什么人?觅“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众(僧)求”(黄檗语)的人,觅个赤体承当自己本来是佛的人。临济并说自己这样呵佛骂祖,排斥经典,“于十二年中,求一个业性如芥子不可得”。这种教学的方法,也是除禅宗外在佛教中找不出第二个例子的。

  佛教经论,说明一个问题时经常运用它的辩证法,百丈称之为“透过有、无两头句”。在禅宗教学上更着重在遣荡、建立、透过遣立。呵佛骂祖,排斥经典,是属于无句,遣荡边事。黄檗自说于不着三宝中求却“常礼如是事”,于矛盾中得到统一;黄檗看经(建立边事),临济指是“揞黑头老和尚”(遣荡边事。按净土宗有教婆子念佛以豆子记数的)。就是临济,也说“一即三,三即一,如是解得好看教”。百丈说,读经看教,不是一向不许……第一须自有眼,须辨他生死语(指了义教为生语,不了义教为死语)。但就总的精神看,三宝虽尊,一落求心便成缚着,所谓“金屑虽贵,落眼成翳”。?

  禅家的一棒一喝间,都有明暗宾主之辨,纵夺杀活之机,有时一拳是报恩,有时一踏是情深。这是禅的教学方法,称之为“大机大用”,决不是无目的地胡来一套。

  自马祖以下,在教学的方法上突破了常规,他们用峻峭的,权变莫测的禅机,来勘验学人,画圆相,竖拂子,把鼻、吐舌、拍手、作舞、烧佛、斩猫、擎拳、举指等等,都被运用到教学上来,临济、德山,动不动教学人吃三十棒,喝声震响了僧堂。为遣荡经论教条的执着,后来宗师,却应用了人民的歌谣,甚至用艳丽情词代替了佛语,可以看出禅家教学上的大胆。这样作法,就是临济说的“向逆顺中觅人”;可是这种过“左”的作法,渐渐地失去“全体作用”的精神,变成一种徒具形式的玩意儿了,后来禅宗之衰,未始不植毒根于此。

  总之,禅宗的教学目的是:在于把人从自卑怯弱的思想中解放出来,要求每个人都树立起与佛祖无别的独立自主的人格;它的教学的方法是:不离实际生活,运用活的教材,充分地表达出“生龙活虎”的精神。

  禅宗自达摩到六祖慧能,完成了一宗的思想体系;到了马祖以下,教学方法上起了巨大的变革;一方面和一般义学的教家有所距离,另一方面和谨慎细行的虔敬律学的毗尼师,已势不能同住在一个山门内生活了。因此,禅宗的徒侣,在经济生活上,在管理僧务上,不能没有一种独立的新制度以适应这个现实的要求。相传禅宗的丛林创自马祖,丛林的清规制自百丈;实际上,五祖弘忍开东山法门,会下聚集的都是禅侣,已成为纯禅宗的门庭,不过除修习坐禅外,一般生活仍遵律制。到马祖宗风大变,马祖座下的百丈,怀着改革制度之志。宋杨亿的《古清规序》,有如下一段文:百丈大智禅师,以禅宗肇自少室(达摩),至曹溪以来,多居律寺,虽列别院,然于说汉住持未合规度,故常尔介怀,乃曰:“佛祖之道,欲诞布化,元冀来际不泯者,岂当与诸部阿笈摩教(即四阿含小乘教)为随行(指小乘律)耶?”……于是创意别立禅居。

  《古清规》是指百丈手订的书,今丛林流传的《敕修百丈清规》,是元代的作品,已经过了多次演革修订,失去了百丈原作面貌。根据《宋高僧传》的百丈传和《景德传灯录》载杨亿的《古清规序》,均于百丈清规有简单的介绍,尚约略可以看出古清规有如下的内容:(一)建立僧堂,即安置所有参禅的学人集居到堂中,坐禅睡卧依次在“长速床”上。(二)建立宗师长老居处的方丈。(三)“不立佛殿唯树法堂”,是长老说法和学徒们或来宾们问答商量激扬宗要的场所。僧寺不立佛殿,原是合于律制,但在中国则成异举。由于新兴的禅林,未必马上得到供给多人生活经济的基础,在清规中最特出的除不立佛殿外,是(四)“行普请法”。“普请法”规定上下大众集体的农业生产劳动,如开田垦荒、植树、兴修水利、播种、收获等一切有关于农业上的劳动。?

  百丈禅师是树立劳动榜样的人物。陈诩的百丈塔铭称百丈“行同于众,故门人力役,必等其艰劳”(全唐文卷四六六《唐洪州百丈山故怀海禅师塔铭》)。《百丈广录》记百丈热爱劳动一则故事:师,凡作务(指农业生产劳动)执劳(指为大众勤务),必先于众。众皆不忍,密收作具而请息之。师云:“吾无德,争合劳于人。”师既遍求作具不获,而亦不食。故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言,流播寰宇矣。?

  《广录》另一则记出如下具体事实:百丈有一天“普请开田”回来,问黄檗:开田不易;黄檗答:这是大家干的活儿。百丈说:辛苦辛苦;黄檗答:争敢辞劳。?百丈问:开得多少田?黄檗便表演了锄田的动作。?百丈便喝,黄檗掩耳出去。?

  这是一则黄檗开田的公案。他们在讨论劳动中结合禅的教学。百丈问开得多少田?是考验黄檗在劳动中是否体会劳动即佛事的精神,黄檗的表演锄田,表达出正是如此;百丈用一喝来许可他,也是勘辨他;可是黄檗掩耳便走,正好说明他从来没有离开这个,何必再劳婆婆妈妈呢!像这种在劳动中检验禅的工夫故事,各种语录中可以信手拈出。他们愉快地劳动,愉快地商量,有时还愉快地互相撕打,老师经常吃到徒弟的锄田柄或被打翻在地上爬起来呵呵大笑,充分地洋溢着从劳动中体现出禅的欢乐。但是种田挑粪,是被士大夫看成贱役,比丘律制是三衣一钵乞食自活的(可是乞食制度在中国行不通)。《宋高僧传》说百丈禅林的“诸制度,与毗尼(律)师一倍相翻”;但是由于百丈见解的卓越,和伟大人格的感召,加以这种制度正是适应于新兴禅宗社会环境的需要,《百丈清规》的产生发挥了极大作用,《宋高僧传》称:天下禅宗如风偃草,禅门独行,由海之始也。

  百丈清规是当时禅宗一种新的制度,如果没有一种有力的理论支持,也敌不过具有最高权威行遵佛制的律宗势力。

  (有人向百丈)问:“斩草,掘地,垦土,为有罪报相(指既伤虫类,又违佛制)否?”(百丈)答:“宗下相承,心如虚空,不停留一物,亦无虚空相,将罪何处安着?”

  禅宗心法,是全体作用,即心即佛,一切劳动业务都是佛事。由于禅宗的理论是提到最高的原则上来,“见法即是见佛”,“见色即是见心”,把色、心、佛打成“一片”的境界,任何劳动作务,哪样不是佛事。

  禅宗的乐观精神,劳动热情,敢想敢说敢做,不肯落古人窠臼,在古代宗教哲学思想中可说是独树一帜。它的这种“前无古人”的精神,在现在看来还是非常生动。作为今日的百丈、临济儿孙的佛教徒来讲,应当继承发扬这种传统的优良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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